专访武大教授刘再起博士

湖北汉口：伟大的“东方茶港”
——专访武汉大学教授、俄罗斯乌克兰研究中心主任刘再起博士

　　专家简介

　　刘再起，留俄博士、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世界经济系教授、博士生导师，武汉大学俄罗斯乌克兰研究中心主任。主要研究方向：世界经济与国际关系（国际贸易），国家重点课题“东正教与俄罗斯外交”的主持者，湖北省优秀人文社会科学成果奖获得者。

（长江日报　记者蒋太旭  实习生汪峥）在中俄万里茶道的辉煌历史中，汉口是世界最大的茶叶集散地，俄罗斯茶商心目中的茶道起点，有“东方茶港”之誉的茶叶胜地。

　　“东方茶港”的历史，对近代武汉城市发展产生了怎样的影响？在中俄交易史上，它又有着怎样的历史地位？近日，带着这些问题，记者专访了武汉大学俄罗斯乌克兰研究中心主任刘再起教授。刘再起先生著有俄文版的中俄关系专著，在俄罗斯媒体发表了《中俄茶叶贸易》等文章。

百年前，外国人拍摄的汉口码头装卸茶叶的繁荣景像。王炎生供图

　　“中国最大的砖茶制造中心”

　　众所周知，中国古代丝绸之路堪称人类文化交流史上规模空前宏伟，持续时间最久远的陆上“大动脉”。刘再起教授说，万里茶道是继丝绸之路衰落后，东亚大陆上兴起的又一条重要国际商路，正如俄国杂志《中国与俄罗斯》刊登的《行走在万里茶路的历史中》一文所说，万里茶道虽然其开辟时间比丝绸之路晚了1000多年，但是其经济意义以及巨大的商品负载量，是丝绸之路无法比拟的。

　　“世界因茶而认识了大汉口”，刘教授认为，作为中俄万里茶道的源头，近代汉口的崛起与茶叶贸易密切相关。

　　据《汉口租界志》记载，1861年汉口开埠后，先是英商直接在汉口大量收买红茶，除运回本国外，还运往西欧各国。随后俄国、美国、德国茶商参与到激烈的竞争中，汉口茶叶出口迅速增加。由于外商争购，不仅长江上游四川、鄂西和汉水沿岸的红茶经由汉口出口，湖南红茶也由从广州出口改为从汉口出口，汉口很快成为鄂、湘、赣、皖四省茶叶集散地和全国最大的茶市。

　　刘教授说，到了19世纪70年代，随着中俄砖茶贸易的不断扩大，汉口作为茶叶集散中心市场的地位日显突出。据《湖北工业史》记载：俄国茶商顺丰砖茶厂武汉第一家外资工厂，1873年将生产厂地从羊楼洞迁址于汉口俄租界江边，此后，俄商砖茶生产中心转移至汉口，并改用蒸汽机压制砖茶，成为湖北最早使用机器生产的第一批近代工业企业。顺丰砖茶厂在汉口江边建造的码头，也因此成为湖北第一座工厂专用码头。

　　茶砖制造方式从“手工时代”跨入“机器时代”，进一步刺激了汉口砖茶贸易的增长。据记载，1874年，汉口输出砖茶83402担，4年后猛增至152339担，数年间增加了近一倍。到1894年，汉口共有顺丰、新泰、阜昌、百昌4家俄商砖茶厂，由此成为中国最大的砖茶制造中心。

　　茶叶“推动了近代汉口崛起”

　　美国学者罗威廉《汉口：一个中国城市的商业和社会（1796－1889年）》一书指出：“如果不是茶叶贸易，实际上没有一个西方人会涉足这个城市，在西方人眼里，茶叶是汉口存在的惟一理由”。

　　刘再起教授对此感触颇深，他认为，世界因茶而认识了大汉口，汉口因茶而享誉全世界。

　　有学者考证：茶叶是晚清汉口市场最大宗的出口商品，其出口货值占汉口全部土货出口货值的40%左右。丝、茶是中国对外出口的传统大宗商品，多以广州为输出港口，令人惊叹的是，汉口在辟为通商口岸的第二年，就在茶叶出口方面把广州抛在了后头，一跃成为中国最大的茶叶出口基地。

　　1861年汉口开埠后，俄商直接深入到这个中国深处、长江最上端的港口，用当地周边盛产的茶叶原料，在汉口开设砖茶厂，致使对俄茶叶贸易飙升，繁盛景象一直持续到20世纪初。当时，中国茶叶垄断了世界茶叶市场的86%，汉口输出茶叶占国内茶叶出口总量的60%。刘教授认为，“东方茶叶港”地位的形成，直接推动了近代汉口的崛起。

　　繁盛的茶叶贸易，直接导致了汉口近代海关制度的产生。江汉关的设立，被称为“汉口开启城市近代化历程”的象征。茶叶贸易还使汉口金融业发生质的变化，直接促成了近代银行系统的产生。这一切，在很短的时间内，使汉口崛起为国内乃至国际的著名商埠。

　　一个多世纪前，汉口成为全中国仅次于上海的商贸重镇，国际上享有盛誉的“东方芝加哥”。刘再起教授认为，近代汉口的崛起，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由茶叶贸易推动的。就连清末湖北总督张之洞也不得不感叹：“汉口商务之盈绌，尤专视茶叶之盛衰”。

　　东方茶港：历史与现实交相辉映

　　汉口作为“东方茶港”，延续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黄金时代。随着万里茶道的繁盛和中俄贸易的繁荣，俄国茶商占据了汉口砖茶几乎全部的市场，进而坐上了中国茶叶出口的霸主交椅。刘教授说，当年顺丰、新泰、阜昌、源泰4家茶商企业，被称为汉口“四大俄商洋行”，至今在汉口留有遗址遗迹。从19世纪中期开始，中国的砖茶开始在俄国流行，俄国人喝砖茶的习惯也正是自那时而起。中国茶叶从与汉口紧邻的羊楼洞输出，经汉口至河南，过山西直至抵达恰克图，最终从恰克图售往俄国各地。这条起自湖北的茶道，是唯一通向蒙古边疆、俄国地区的茶叶之路。俄国人将这条路称之为“伟大的中俄茶叶之路”。

　　据介绍，123年前，俄国皇太子尼古拉专程来汉参加了新泰砖茶厂的厂庆。庆典典礼上，尼古拉的表兄、阜昌砖茶厂的老板巴诺夫对皇太子说，是汉口的“东方茶港”成就了俄国茶商的大生意。这位皇子表兄当年的居住地现在还在，就是现存于江岸区鄱阳街的“巴公房子”。

　　作为中国茶市之冠，汉口在国际上享有盛名。俄国、英国和其他欧美国家长期的茶叶商贸关系，使汉口成为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国际贸易的重要港口。作为国际商埠，汉口出口产品最重要的代表就是茶。据民国《夏口县志》载，汉口茶商的25种茶品曾在南洋博览会上获大奖，约占汉口获得大奖商品总数的64%。

　　作为横跨亚欧大陆的“中俄茶叶之路”，万里茶道被喻为联通中俄两国商贸友谊的“世纪动脉”。虽无丝绸之路的悠久，却有丝绸之路所不具的近现代和当代意义。在历史脉动的血管里，它还活跃着，还散播着能量。在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中亚四国共建“丝绸之路经济带”的战略构想中，万里茶道是重要的组成部分。刘教授认为，这也彰显了作为中俄万里茶道开端，汉口，在中俄贸易历史与现实中的重要地位。

责编：宋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