岛上一日

　　对于这样的“不开发”，不知道该庆幸还是着急。 

　　盛夏的七月，这里有着城里已经难觅的原生态。四面环江，大片的树林、田地，一望无垠。沙滩广阔，四下无人，蝉鸣与蛙鸣近在咫尺。 

　　车沿着环形马路一直开到尽头，下车踏着沙走到水陆临界处，清凉伴着江风扑面而来。体感温度瞬间下降，燥热的情绪也在潺潺的浪花声里迅速被安抚。 

　　江对面的高楼大厦幻化成脑中的海市蜃楼，恍惚有身处海边小镇的错觉。闭上眼，《带我去远方》的钢琴曲响起，《练习曲》里的东明相骑着脚踏车从身边经过。 

　　第一次上岛还是前年六月的一个周末。那时武汉还未进入桑拿天，来往的汽渡、轮渡上都是人。有的骑着电瓶车拖着货，有的呼朋唤友开着车过来野餐，更多的还是少男少女背着相机前来打卡。 

　　盛夏工作日的天兴洲，无论是大路还是小路，都难觅人影。田间有拿着锄头和蛇皮袋的老人，是在此土生土长的原住民。 

　　老人来到树下休息，一行人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询问起天兴洲的昔日繁华，老人点上一根烟，悠悠地讲起：“六几年的时候，这里有过幼儿园，托儿所，青山的人到这里捡花生，捡麦子，什么都捡，好不热闹”。 

　　“好不热闹”停留在1998年的夏天。长江特大洪水后，“单退民垸”政策下达，年轻人渐渐离岛，学校没了，很多家也因此分散。男人外出打工，女人陪孩子在城区上学，只有老人们还坚守岛上，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。 

　　原住民越来越少，外面的工人又嫌弃工资低不愿意上岛。时代巨变，瓜还是原来的瓜，人却不是原来的人。 

　　瓜田里有说不尽的苦与甜。今年的瓜还在地里，瓜农们已经开始担心往后的命。大风大浪经过，还是会因为只能“靠天吃饭“而悬着一颗心。 

　　岛上的人还清晰地记得有一年天兴洲洪涝，只许人出去不许人进来，收瓜的帮工和商贩都上不来岛，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成千上万顿的西瓜烂在田里。 

　　一江之隔，却是两个世界。外面的人永远无法对岛上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。最后还是忍不住跑到田间，顶着午后的太阳在天地里东拍拍西瞅瞅。 

　　突然天边飘来一朵乌云，明明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，几声雷鸣之后，大雨就呼啦啦倾盆而来。乡间小路上的柳树被狂风吹得乱颤，而天的另一边，太阳依旧炽热。 

　　慌乱地从田间跑到合作社的大棚子里躲雨。 

　　“这种天气在天兴洲的夏天很常见”，胡翠平谈定地接过我们从瓜田里挑来的瓜，用手拍了拍，闷闷的“梆梆“声证明这瓜挑得还不错。 

　　小狗娃子在地上滚来滚去，我们悠闲得吃着瓜，等着过云雨。

　　西瓜的甜打开了记忆的大门。 

　　想起小时候的暑假，跟着外公外婆在乡下的瓜田里守夜，蚊帐外有忽明忽暗的萤火虫。等到西瓜丰收，躺在装满超大西瓜的卡车里跟着外公边送瓜边巡游。 

　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西瓜变得唾手可得之后也就少了份期盼和惊喜。冬天里的水果拼盘，火锅店里的鲜榨西瓜汁，都再也不是童年里的甘甜可口。 

　　而远在郊区农村的外公外婆，仍热孤独地居住在城市边缘，守着几亩田地，日复一日。

　　雨过天晴，随便挑了一家农家乐吃饭。等菜的间隙老板热情地送上切好的西瓜，我们再次拿起西瓜啃食，江风捎来乘凉人的闲话家常。 

　　“儿子媳妇要接你们去青山住，你和老头子都没答应？“ 

　　“城里有什么好的，城里热闹，但城里人也不可能天天在外头玩，大多数时候也是待在家，那一家一家房门紧锁的，哪有在天兴洲舒服。” 

　　是啊，这座城市边的孤岛，也是一些人命里的自始至终。 

text 二十四口 

photo SANTA

　　转眼立秋，这个夏天你还好吗？